133.不敢看
“能告诉我梦到什么了吗？”
“不太记得了。”
等坐回座位后，沈思怡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一样疲惫，瘫在座位上不想动，连手指头都懒得抬起来，陆可把刚刚过来表示关心的空乘送来的水举到沈思怡嘴边，督促她在嘴里含一口。
“不记得了。”
沈思怡没有特意说谎，是真的不记得了。
梦的具体内容不清楚，但是感觉却还实实在在地残留。
像是无边无际的荒野，被没有一丝亮光的黑雾罩得严严实实，她感觉自己像被关在棺材里，深埋于冰冷的地下，无论怎么敲打都没人应，鼻间闻到的全是令人生厌的腐烂木头味儿，混着湿润的泥土，让人不由自主地反胃。
陆可看沈思怡这不堪重负的样子也没有多问，拉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手指，挨个从拇指到小指，从指尖到指缝，按着沈思怡手的形状把玩个遍。
放在以前，这种时候沈思怡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，噩梦的余波会不断给身体造成影响，让她被迫保持清醒，即使眼睛睁得疲累，神经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绷，意识从混沌里剥离，清醒地令人烦躁。
但是陆可的手就像是有魔力一样，明明是无意义的动作，却让她没来由地踏实，手掌、手心、手指的每一寸皮肤都经过陆可的手，触觉从出现到消失需要的时间太久，还没等走完，新一轮的抚摸就又来了，接踵而至，应接不暇。
陆可一句话也没有，只凭这样堪称细致入微的动作，就让困倦再次找上不堪一击的沈思怡，让她彻底在瞌睡前败下阵来。
等到陆可发现时，沈思怡已经垂着脑袋睡着了，而且明显比刚才踏实得多。
陆可却是已经彻底醒了盹。
她来之前睡了一觉，刚才挨着沈思怡又睡了一会儿，一晚上醒了两次，每次都是彻底清醒，她没有累到沾枕头就着的地步，现在是说什么也睡不着了。
沈思怡悠长平稳的呼吸隐没在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里，听不大真切，但是陆可的胳膊紧挨着她的身体，只要一有异动就能立马察觉。
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，金色的早霞打透云层，倔强宣泄自己的存在，一束束光亮不屈不挠，顽强地拼命往外钻，透过小小的窗户照进机舱里。
这些光束就像是调皮的孩子，没点眼力见地往人脸上跑，沈思怡被突然的亮照在眼皮上，难受地蹙起好看的眉毛。
陆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，抬手把遮光板往下放了放，借着不甘心溜进来的余光偏头看沈思怡。
她上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，半个鼻子和嘴唇下巴暴露在没心没肺的太阳光下，陆可由上往下看，连她脸上的茸毛都能尽收眼底。
陆可不自觉地盯着沈思怡露出来的半张脸看愣了，即使是在睡梦里，也能看出来她的五官很是秀丽，错落有致地出现在巴掌大的小脸上，再往下看是半藏在衣领下的修长脖颈，再往下……
再往下，陆可就不敢看了。
她有些心虚地悄悄转过脸，装作欣赏窗外景色的样子，空出来的一只手托住下颌，五根手指搭在脸颊上，企图掩饰那些陡然现形的红晕。
一定是金灿灿的阳光把她的脸照烫了，才不是因为看沈思怡没有一丝裸露的身体。
也许这是幻觉的最后一次反扑，陆可提心吊胆了一路，终于在飞机落地的一瞬间脚踏实地，放心地看着被突然其来的动静惊醒的沈思怡。
陆可高兴得比知道自己高考成绩的时候还兴奋，要不是有安全带的束缚，她恨不能立刻扑到沈思怡身上。
沈思怡也对自己的状态惊喜异常。
短短的几个月前，坐飞机对她来说还是天方夜谭，而现在，她居然只吐了一次就熬过来了，而且精神前所未有地好。
这是不是说明，她真的有在好转了？
一直到行李转盘的时候，沈思怡还迷迷糊糊地，以为自己陷在了难以自拔的美梦里。
真就这么简单？
坐飞机这种对她来说难如登天的事，居然就这么睡过来了？
沈思怡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地面，一直到陆可推着两个人的行李箱走过来。
沈思怡注意到走来的身影，刚要说话，手机突然一阵没命地叮铃作响。
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，那边陆可的电话也跟着响了。
陆可把箱子分给沈思怡一个，腾出只手来去掏大衣兜里的手机，一看来电信息，是大熊。
“喂？”
陆可刚来得及说一声喂，连问好都没能说出来，那边的大熊就跟连珠炮似的开始发射。
“可姐！陆主编！终于接电话了！”
“救命啊！你快回来吧呜呜呜呜呜！”
“大家刚准备下班，突然就出事了！现在全都乱套了！”
“梁总也来了！我头一回看她脸色黑成这样，就连上次要停刊的时候她好歹还发了顿火，这次一句话也没有，太吓人了！”
大熊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，夸张的声音即使不用开免提也说着电话线飘进了沈思怡的耳朵，一下子就把她怀疑的神经扯回原点。
她的梦里绝对不可能出现这么真切的哭嚎。
沈思怡看着插不上话的陆可，伸出手来掌心向上，曲曲手指，放大了口型声音却压得很低，示意陆可把手机给她。
陆可从善如流地递过去，沈思怡接过来看了一眼，然后放到耳边，
“我是沈思怡。”
那边大熊撕心裂肺的哭喊戛然而止，像是突然被捏住嘴的土拨鼠，滑稽得有些可笑。
“沈……沈总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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